3.时间:全天24小时 我知道母亲是在感谢儿女对她的照顾。可是,在她刚一清醒的时候首先就想到给我们发“奖金”,这让我想了很多,分明感受到了母亲内心的一丝悲凉。自己辛苦养育的儿女还得让母亲用钱来表示她的谢意,是不是她感到前途可怕,怕我们在需要的时候离她而去?还是她老人家太明白世俗的东西了,先为自己的今后打下个好的基础?不管是什么原因,母亲的这一举动在我的心里种下了悲凉的种子,驱使母亲这么做的是她心底隐藏着的恐惧心理。其实我们比她更明白:父母老年的生、老、病、死的质量绝大部分掌握在儿女的手中。为此,我暗下决心:不管走到哪一步,只要父母需要,我会尽我的全力。决不让母亲有丝毫的无助的感觉,决不让母亲有掉在地下的感觉! /> “我是大地之主,我达到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境界。”读到托翁的这个崇高得让人颤栗的句子时,我事实上已经失去做“大地之主”的幸运了,似乎同时也就失去了那种“别人无法企及的境界”。我普通得像一棵尚未命名的树,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无语的存在着。失望甚至绝望都是有的,但正是这种时刻,我有可能摆脱外界的烦扰,可以低下头去看望脚底的事物。 二十年前,家族、家庭都随国家的动乱发生骤变。爷爷奶奶倾间成为“地主”—是“大地之主”吗?结局便非如托翁说的那样好。相反,他们经历了“别人无法企及的”磨难,最后是死亡。只有死亡。也只有死亡能真正与大地产生切肤的关联,他们“达到”了。接下来是父母,扫地出门,托身无地,最后重建家园,拥有了几亩薄田瘦地,荷锄扶犁,早晚躬耕。养了我,育了我。他们是“地主”的继承人,大地终于使这个濒临毁灭的家庭重新冒起炊烟。因之我才作为最小的“地主”跨进被绿茵茵的庄稼团团围住的小学校,然后是小城镇里的中学,大城市里的大学。只到现在这个样子,在一所周围都是田地的学校里做事。这时我早已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地主”了。作为阶级的“地主”已随一纸平反文件成为梦一样的往事;作为拥有土地之人的泛称之“地主”,我却没有寸地分田。看来,我已被注定达不到某种境界。虽然对大地越来越感到敬畏,我事实上仍是局外一人。每天在房子里却时时无枝可栖,消耗大量粮食却不是春种秋收的劳动者。这不是虚妄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心灵悸痛。 去年春天,学校从县里承包来近30亩田,最好的田,大地最丰腴的部位之一。可望创造一个又一个收,使学校成为租用意义上的“大地之主”,达到黑板上耕田种地的学校“无法企及的境界”。遗憾的是使惯了粉笔的手不谙犁耙,不解大地风情。随几个负责人的主观意志亵渎了大地的神圣。一年下来,田地肥力大损,经济上亦负债累累。无奈何,学校另寻思路,借今年教师添丁、人员富余之机,强出号令,要将田转包给教师,每人两亩,年均每亩交1000元。这样,我差不多就成了“大地之主”。 正当我仔细查看过田里的一切情况,准备从头开始做“劳动者”而四面出击,联系籽种、肥料、人员,翻箱捣柜检索着各种资料,悄然记诵“立春”、“雨水”……“小寒”、“大寒”等农耕要领时,学校朝令改,我等做“大地之主”的机会轻而易举又失去了。说什么呢?我似乎注定不能更深地进入土地,进入真正的作。遗憾么?肯定是的。但恰恰这样思考时,大地在我眼前越来越实在。似乎,我在失去两亩薄田的同时拥有了更多土地:整块土地,整个地球,整个世界。一种更庄严更崇高的感觉旭日一样从我的心灵深处升起,把思想照耀得光辉灿烂、温暖无匹。我在想,我为什么会想去耕种那两亩薄田,真是想成为“劳动者”么?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所谓文明的熏陶已使我成为别一种人了。虽然,祖辈因土地的关系遭受过磨难,我难道是想找回那个失去的梦想:“那块天地如此之新,许多东西尚未命名,提起它们时还须用手指指点点”(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凭这点我成不了“大地之主”。对大地,重要的是耕耘;对学校,重要的是2000元。为了前一条理由,我可以心情愉快的劳动;为了后一个条件,我却必须时时皱紧眉头。在这种矛盾中是无法真正深入大地的。当人们与大地的一切联系仅仅被衡量成产了几斤粮食赚了多少金钱的时候,大地本身的价值被亵渎了。而这一点,作为依大地而生,赖大地而 被我翻得破烂的《红楼梦》像情人,无奈地静静地望着我,一副爱莫能助或是怜悯。爱上了《红楼梦》,像一个执迷不悟的情人痴恋他,可是在他那里我得不到任何踏实的安慰,只让我陷得越来越深。“真做假时假亦真”,泪从我的眼角滴在枕头上,我一把扯过枕巾擦了一下眼泪。我听到自己“唉”的声音是那样软弱绵长,像在黑夜里化着的火柴的火光,一闪而过的光明背后是更深的黑夜。我听到各种声音穿透玻璃穿透我的心肺。电脑的机器声,后窗外浮躁的汽车声,小狗百无聊赖的轻吠,一个顽强的老苍蝇肆无忌惮的嗡嗡声。人生在这里琐碎、纷杂、零乱。 如果忘记身体本身沉重的拖累,令人心动和羞耻的欲望、诱惑,人生是不是可以走的干净利落没有牵拌?在周晓风的《你的身体是个仙境》里我读懂一种共鸣,同样的沉痛也左右了我一生的哀乐,以至于现在对身体还产生一种恐惧的茫然感。干吗要有这罪恶的形体比如饥恶以及饥恶所引起的偷盗、苦难、折腰、倾轧;比如欲望以及欲望所引起的肮脏、销魂、疼痛和绝望。 更深的压抑折磨我无能为力时,我向身体之外的人群深处走去。在行色匆匆的人行中,我想起在浴室里萎缩散发沙漠味道的身影;想起荡漾在铁轨上忧伤的男人,在太阳背后绝望的吟唱。使我自己被魔鬼迷了人性还是他们不屑一顾的潇洒的背影印证了我内心深处的疼痛? 那时你跟秋天的关系是鱼水之交啊。你在秋天的原野上奔跑,你举着手里的东西,呼喊着,歌唱着,风把你的声音捎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有一个尚未长大的姑娘听到了你的喊声,闻到了你的汗味,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勾勒远方那个男孩的轮廓。你渐渐地长大,你的呼喊声变得沙哑起来,你身上的汗味儿变得浓烈起来,而远方的那个女孩,她也已经成熟,就象王洛宾歌唱过的红苹果,等待着某一只快手前去采摘。你也想象过她的模样,可是你不知道她身在何方,你手长莫及。你只是相信,冥冥之中存在着这么一个女人,她听到过你的声音。可是你们今生注定不会相见,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风把你的声音到底邮寄到了哪里。 本来,恋情不须要多喧闹,也不须要几何人向往,只有我不骄不躁,你半斤八两,才是最大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