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邹永勤 随着一系列保供稳价措施的出炉，煤炭价格会否步铁矿石的后尘走出一轮调整行情？
9月21日，发改委官网刊登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和国家能源局联合开展能源保供稳价工作督导”的信息。该文指出，为切实保障国家出台的一系列能源保供稳价措施落实落地、取得成效，近期，发改委和能源局联合派出督导组，赴相关重点省份和企业、港口开展能源保供稳价工作督导；并重点提到“对捏造、散布煤炭涨价信息，恶意囤积、哄抬价格、合谋涨价、串通涨价等违法价格行为，将积极配合市场监管部门依法及时查处，努力保障能源市场平稳运行，为能源保供稳价工作营造良好氛围。”
在这种背景下，对于煤炭价格的未来走向，业内分歧开始加大。某些券商分析师依然坚持明确的看多观点，但亦有基金经理看法开始偏向保守。
比如，招商安泰平衡基金经理李崟就对记者表示，“目前煤炭价格已经到了较高水平，以目前价格来看，火电行业亏损比较严重，而电力涉及到民生问题，这样下去将难以持续。从这个角度来看，目前已经很难明确回答煤炭价格是否还将继续上涨，而煤炭板块在经过了前期上涨后，风险可能也在逐渐累积。”
监管部门轮番上阵，保供稳价措施声声急
这并不是发改委和能源局第一次就煤炭的保供稳价实施措施。早在9月17日，能源局便曾组织召开全国煤矿智能化建设工作推进会，就加快煤矿智能化建设和煤炭增产保供稳价作出安排部署。会议强调，各地能源主管部门和煤炭企业，要坚决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大宗商品增产保供稳价决策部署，强化责任担当，把保障能源安全稳定供应作为当前首要任务盯紧抓实，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全力以赴抓好煤炭增产保供，优先保障发电供热和民生用煤，确保人民群众温暖过冬。
而此前一天（即9月16日）的发改委9月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孟玮表示，近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向各地方和有关企业发出通知，就抓紧做好发电供热企业直保煤炭中长期合同全覆盖工作做出安排。一方面，要求推动煤炭中长期合同对发电供热企业直保并全覆盖，确保发电供热用煤需要，守住民生用煤底线；另一方面，发电供热企业和煤炭企业在今年已签订中长期合同基础上，再签订一批中长期合同，将发电供热企业中长期合同占年度用煤量的比重提高到100%。这项举措既坚守民生用煤底线，又充分发挥煤炭中长期合同保供稳价的“压舱石”作用，有效降低社会用煤成本。
展开全文就在同一天，为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大宗商品保供稳价工作的系列决策部署，促进我国煤炭安全稳定供应，中国煤炭工业协会、中国煤炭运销协会组织国内重点煤炭企业（包括中煤集团、国家能源集团等15家企业）联合发出倡议书，提出要坚持把国家能源安全作为政治责任和根本底线，主动承担煤炭增产保供社会责任，有效发挥能源安全“稳定器”和“压舱石”作用，主动做好煤炭稳价工作，不随意涨价，主动抵制哄抬市场价格行为，引导市场价格逐步回归合理区间，促进煤炭市场平稳运行和行业高质量发展。
实际上，针对近期煤炭价格的大幅上涨，相关部门从8月份开始就频频发出降温信号：比如发改委在对15座联合试运转到期处于停产状态的煤矿办理延期手续后，又于8月25日一口气批复了16露天煤矿接续用地办理；又比如，中国煤炭运销协会在9月10日撰文指出“炼焦煤价格不能无序上涨”等等。
产量由降转升，煤炭不存在实质性短缺
随着一系列保供稳价措施的陆续出炉，煤炭产量尤其是原煤生产出现了明显的由降转升态势。
国家统计局9月15日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1年8月份，全国原煤产量3.4亿吨，同比增速由上月下降3.3%转为增长0.8%，比2019年同期增长0.7%，两年平均增长0.3%，日均产量1081万吨。进口煤炭2805万吨，同比增长35.8%。1—8月份，生产原煤26.0亿吨，同比增长4.4%，比2019年同期增长4.2%，两年平均增长2.1%。
其中，作为中国煤炭行业的龙头企业，中国神华（601088.SH）于9月16日晚间发布公告称，8月该公司商品煤产量2430万吨，同比增长1.7%；煤炭销售量3880万吨，同比增长2.1%。
但煤炭产量的增加并未带来价格的回落，相反，从8月份开始，煤炭价格无论是现货还是期货，均以“紧缺”为由走出了一轮疯狂的飙升行情，从而被称为“煤超疯”。
以煤炭期货的三大品种为例，动力煤主力合约8月份最低报价为750.6元，到了9月份最高触及1094.6元，区间最大涨幅为46%；焦煤主力合约8月份最低报价为1974元，到了9月份最高为3099元，区间最大涨幅高达57%；焦炭主力合约8月份最低报价为2629元，到了9月份最高为3847元，区间最大涨幅为46%。
对于煤炭价格近期的疯涨，业内众多专家分析后指出，从产能来看，我国煤炭供应并不存在实质性短缺，近期煤价上涨可能有人为操控因素。
其中，中国能源研究会学术顾问周大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从当前我国供应能力看，煤炭肯定不存在实质性短缺，“目前我国煤炭行业集中度越来越高，煤炭交易各环节有价格操控空间”。
而监管层对于“煤价被人为炒作”的现象亦有警惕，发改委运行局早于7月30日便赴陕西省榆林市开展保供稳价蹲点调研，其中的榆林煤炭交易中心因屡屡发布不实煤价信息而成为了监控重点。
资料显示，榆林煤炭交易中心是在2012年6月注册成立的煤炭电子交易平台，其实控人为张向东。而张向东名下除了榆林煤炭交易中心外，还拥有三愚煤炭集运集团、榆林市九天投资有限公司、陕西圣坤和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等众多与煤炭有关的公司，从而形成了一条紧密的产业链条。
经过一个多月的蹲点调研后，发改委取得了突破，并于9月7日在网站发布了“陕西省榆林市严厉查处榆林煤炭交易中心发布煤价不实信息行为”的消息。
在对榆林煤炭交易中心惩罚之余，发改委着重强调“各相关企业、机构和自媒体要主动承担社会责任，杜绝恶意炒作煤价、哄抬价格、囤积居奇等行为，自觉维护煤炭市场稳定。国家发展改革委将持续加强信息监测，会同有关部门严厉打击此类违法违规行为，切实做好煤炭保供稳价工作，保障市场平稳有序运行。”
针对“严厉查处榆林煤炭交易中心发布煤价不实信息”一事，在深圳某期货私募公司任职投资经理的张啸天对记者表示，其实今年7月份以来煤炭产能释放的信号已十分明显，但某些机构却忽略增产的事实而片面强调煤炭进口减少、甚至捏造不实消息来诱导投资者跟政策对抗，导致“越调控越涨价”困境的出现，这种恶意炒作煤价获利的手段十分恶劣。
“煤超疯”还能疯下去吗？业内分歧加大
在相关部门一系列保供稳价措施陆续出炉的背景下，煤炭价格能否就此拐头向下？ 在国盛证券分析师张津铭的眼里，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在9月12日，亦即榆林煤炭交易中心被查的第5天、煤炭运销协表态“炼焦煤价格不能无序上涨”的第二天，张津铭便立即发布了“政策扰动不改基本面，把握回调加配机会”的研究报告。9月14日，意犹未尽的张津铭更是发布了一篇长达64页的深度研究报告“能源转型背景下的价值重估——当需求扩张碰上供给约束”；其后于9月20日再度发布一篇题为“政策扰动不改基本面，关注Q4焦煤长协调价”的报告。
三篇报告一个观点，那就是“我们认为周期即是投资者认知变化的本身，目前市场对于煤价中枢大幅上移的接受度正逐步提高，煤炭行业正处在被投资者逐步挖掘的阶段”。
与此同时，包括开源证券的张绪成、华金证券的杨立宏等在内的多位券商分析师均于近日发表了与张津铭相同的看多煤炭的观点。难道市场真的已经接受了煤价中枢大幅上移的事实？
但事实上，随着相关部门一系列保供稳价措施的陆续出炉，尤其是榆林煤炭交易中心被处罚的消息见报后，期货市场上的三大煤炭品种出现了明显分化：除了动力煤主力合约继续强悍拉涨外，焦煤主力合约和焦炭主力合约均于9月10日出现了大逆转行情，在其后的6天时间录得约20%的跌幅。而煤炭股票亦于9月16日冲高受挫，9月17日多只煤炭强势股出现跌停走势。
相对于券商分析师的高涨情绪，作为市场主流机构的基金经理则明显谨慎。
在被问到“监管层的一系列措施将会对煤炭价格以及煤炭板块的未来走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时，招商安泰平衡基金经理李崟对记者的回复是：“目前煤炭价格已经到了较高水平，以目前价格来看，火电行业亏损比较严重，而电力涉及到民生问题，这样下去将难以持续。从这个角度来看，目前已经很难明确回答煤炭价格是否还将继续上涨，而煤炭板块在经过了前期上涨后，风险可能也在逐渐累积”。
新纪元期货的石磊分析师亦对煤炭价格的上涨表达了同样的担忧，他在9月17日撰文指出，动力煤价格维持强势上行格局，近一个月涨幅就超40%，主要原因在于煤矿安全生产从严，产量难有增量，而需求持续提升导致供需格局偏紧。但从供需边际变化来看，动力煤供给逐步回升，需求端在9-10月或有阶段回落，港口库存近一周略有回升，供需矛盾阶段有所缓和。近期警惕调整风险，不建议过分追涨。
而张啸天则明确对记者表示，无论是从短期还是长期来看，煤炭需求都是减少的，其价格下降将不可避免。从短期看，随着近期“能源双控”政策的全面执行，钢铁、化工等行业的产能将会大幅下降，而作为上游原材料，煤炭需求必将急剧下降。从长期来看，在“碳中和”的推进过程中，重点是减少煤炭消费量而不是生产量，其需求大幅下滑不可避免。因此，近期煤价借进口减少而进行大幅炒作的基础并不牢固，如何涨上来的就有可能如何跌下去。
张啸天指出，之所以在那么多政策措施出炉后煤价还能在高位震荡，这是有一个“惯性”在起作用。当政策措施达到一定的数量从而引发质变之际，那么就是煤炭价格大幅下跌之时。这个可参考铁矿石价格：同样是借进口减少题材而进行大幅炒作，上半年在众多保供稳价措施出炉时，铁矿石价格依然继续大幅拉高并一度刷新历史高点1358元；但随着一系列措施的生效，仅仅半年时间铁矿石的价格已被腰斩跌至629元。
“未来焦煤、焦炭的价格大概率会步铁矿石的后尘，从而走出一样的大暴跌行情”，许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亦表达了跟张啸天大概相同的观点。许明是深圳期货圈小有名气的投资专家，著有“形时空理论”等作品。
谈及为何如此看空煤炭价格时，许明强调，近期国家对于钢铁行业限电限产，这会使得焦煤、焦炭需求的减少；再叠加房地产行业的不景气，钢材需求量减少，对于焦煤、焦炭的需求也会缩减。而在供给方面，由于一系列保供稳价措施的出炉，产量必然稳中有升。一减一增之下，焦煤、焦炭价格的下跌趋势已经跃然纸上，而且很有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一年以上）。
（应采访对象要求，张啸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