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家网信办等七部门联合公布《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并表示自今年8月15日起正式施行。至此，类似ChatGPT这样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在我国的研发和应用有了规矩。
为人工智能立法，是业界一直以来的呼声。
今年3月，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图灵奖得主约书亚·本吉奥等上千名人工智能专家、行业高管和相关学者曾联名发表公开信，呼吁暂停“巨型AI实验”。所谓“巨型AI实验”，包括类似ChatGPT这样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不过，他们并不是呼吁放弃探索人工智能，而是希望通过暂停研究为监管留出时间，避免不法分子利用已有的成果违法犯罪，因为“只有当我们能够确信，AI体系的有利因素都是积极的，且风险都可控，一个强大的AI体系才能成熟”。
从全球范围看，《办法》是针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首部专门立法，为中国发展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设定了底线，及时且必要。
这些内容不得“生成”！
根据《办法》，“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是指具有文本、图片、音频、视频等内容生成能力的模型及相关技术。
不难发现，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已有不法分子、部分“无知无畏”或“不明真相”的网民利用新服务和新技术，炮制播虚假信息。互联网上也出现了不少人工智能编写的谣言，产生不良影响。
例如，杭州有网民利用ChatGPT模仿新闻格式，编写了“杭州取消车牌限行规定”的消息，结果被误传；广东深圳某自媒体公司同样利用人工智能软件，编造了“甘肃一火车撞上修路工人，致9人死亡”等谣言。目前，相关当事人已被依法查处。
如今，根据最新发布的《办法》，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造假的行为从源头有了约束。综观《办法》，有数条规定明确对造假造谣行为说“不”，并要求利用人工智能编写的内容应当具备标识。
首先，《办法》规定有些内容不得“生成”，包括“不得生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危害国家安全和利益、损害国家形象，煽动分裂国家、破坏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宣扬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宣扬民族仇恨、民族歧视，暴力、淫秽色情，以及虚假有害信息等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的内容”。
其次，在应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时，要尊重他人合法权益，不得危害他人身心健康，不得侵害他人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隐私权和个人信息权益。
再次，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应当便于他人识别。根据《办法》，“提供者应当按照《互联网信息服务深度合成管理规定》对图片、视频等生成内容进行标识”。
从此前被查处的造假造谣案例看，部分当事人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编造了假消息，但假消息并没有标识，结果被别有用心及不明真相的网民共同传播，产生了不良后果。若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提供者能严格遵照《办法》、对生成的内容进行标识，那么被误导的现象有望减少。
还有，《办法》明确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提供者的责任：“发现违法内容的，应当及时采取停止生成、停止传输、消除等处置措施，采取模型优化训练等措施进行整改，并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发现使用者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从事违法活动的，应当依法依约采取警示、限制功能、暂停或者终止向其提供服务等处置措施，保存有关记录，并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
可见，服务提供者既要防止新技术生成有害内容，也要审核生成的内容，不能以提供技术服务的理由而对生成内容放任不管。
最后，违反《办法》将承担对应的责任。其中，拒不改正或者情节严重的服务提供者，可能会被责令暂停提供相关服务；若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面临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会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国家网信办有关负责人就《办法》相关问题答记者问时表示，《办法》既明确鼓励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在各行业、各领域的创新应用，生成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优质内容，探索优化应用场景，构建应用生态体系；也要求提供者采取有效措施，提升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的透明度，提高生成内容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鼓励发展新技术，也可以用AI管理AI
《办法》公布后，业界普遍认为很有必要。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政策与经济研究所所长辛勇飞表示，《办法》是在区块链、汽车数据、算法推荐、深度合成等立法之后，我国对新兴领域立法的又一次探索。《办法》充分协调了发展与安全之间的关系，一方面提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的鼓励措施，另一方面明确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法律底线，构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精细化治理体系，有利于推动生成式人工智能健康有序发展。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主任许可认为，作为全球范围内针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首部专门立法，《办法》以鼓励创新发展为基调，以个人合法权益、公共利益、国家安全为底线，在原则理念和规制范围上统筹发展与安全，不仅是监管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中国探索，也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开辟了新的道路。
还有业界人士提出，《办法》鼓励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在各行业、各领域的创新应用，支持构建应用生态体系，在这个生态体系中，也包含用人工智能管理人工智能。“比如，针对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中的图像内容，中国信通院牵头启动了《文档图像篡改检测标准》制定工作，目标之一就是通过人工智能技术，规范由生成式人工智能所产生的图片等内容。”标准联合编制方之一、合合信息智能创新事业部总经理唐琪说。
在图像领域，“生成式造假”现象已经引发关注：在金融行业，不法分子可能会利用人工智能合成技术盗刷线上资金；在图片市场，部分图片供给方使用软件自动生成海报等图片，隐瞒来源并售卖给第三方，第三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商用，导致侵权……“通过设立检测标准，有望用人工智能对抗违法行为。”唐琪说。
他介绍，合合信息很早就开始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图片鉴别，发现该领域有很大的应用空间。例如，P图是常见的图像篡改手段之一，不少篡改结果无法通过人眼识别。但人工智能能够分辨像素级的“细粒度”视觉差异，从而使技术辨伪成为现实——人工智能可捕捉到图像在篡改过程中留下的细微痕迹，并以热力图的形式展示图像区域篡改地点。目前，相关研发成果已经在银行、保险等领域落地应用。
人工智能识别图片造假示意图（采访对象提供）
针对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产生的大量图片，同样无法依靠人眼，而是可以利用人工智能。“唐琪简单解释了相关原理：”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研发对应的识别模型，当输入需要辨别的图片后，模型可通过多个空间注意力头（attention head）来关注空间特征，并使用纹理增强模块，放大浅层特征中的细微伪影。最终经过复杂的计算，判断相关图片到底是原创的还是生成的，包括是否为嫁接。
他认为，经济社会发展不可能拒绝人工智能技术，但需要建立可信的人工智能体系，需要更多企业和专业机构的参与。一方面，各界都要遵守法律法规，合法开发利用人工智能；另一方面，也要以技术战胜技术，“AI向善还是向恶而行？不法分子和守护者们每天都上演着无数次隐形的争斗。哪一方的技术实力更强劲，将成为决定‘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