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记者 曹晨 陈丽湘
日前，创立于1994年的老牌培训机构巨人教育轰然倒塌，同时也带来了难以偿还的大额债务。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实地走访了巨人教育位于北京市海淀区的总部报名大厅，看到不少到现场维权和登记退费的家长，大厅里还有多名维护秩序的民警和保安。
受政策影响，学科教育培训机构近期并不好过，条件优越的机构在忙着转型和调整服务，而资金状况紧张的机构则直接宣布关门停课。巨人教育并非个案，华尔街英语、绿光少儿教育等机构也相继宣布破产停业。天眼查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已经有约14万家教育培训公司注销。
宣布退出的机构大多是因为无法适应外部环境改变而引发资金链断裂，而究其原因，是教培行业预付费模式泛滥,企业提前使用资金导致的。业内人士呼吁，需加强对教培行业预付费模式的监管，尽快推出并实施行之有效的行业规范。
家长现场维权
8月31日，巨人教育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致巨人学员的一封信》称，由于经营困难，秋季将无法继续向学员提供教学，由于多种原因，巨人教育可能无法满足家长的退费要求。
为进一步了解情况，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实地走访了巨人教育位于北京市西城区的白纸坊校区，还未走近就能看到巨人教育醒目的LOGO——“成立于1994年，巨人学校做感动中国的教育”，而这与贴在大厅玻璃门上清晰的停业公告形成了鲜明反差。
公告显示，巨人学校从8月11日起全面停止所有暑假班授课。由于退费相关咨询较多，为及时响应和集中解决家长的诉求、提供以下三种途径供家长递交退费申请，包括总部报名大厅现场登记、电话登记以及二维码线上登记。该公告的落款时间为2021年8月11日，显示出这里关门已有时日。
按照公告现场登记地点，记者又来到了巨人教育坐落于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大街49号的总部报名大厅。这也是巨人教育在北京地区唯一还对外接待家长线下咨询的地方，该区域也正是位于被业内称为“宇宙培训中心”的海淀黄庄地区，毗邻中国人民大学总校以及教育部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发展研究中心，堪称黄金位置。
巨人教育报名大厅外停有一辆京牌警车，门口有保安人员进行登记。记者以咨询退费为由走进大厅，发现多名民警和保安值守维护秩序。咨询现场共有多位工作人员分不同窗口接待学员家长，其中有三个窗口分别摆有“班课业务”、“一对一学员”和退费登记准备信息的提示牌，还有一处窗口摆放着不少书籍，供学员挑选以抵扣课时费。
“巨人教育是北京的老牌培训机构，谁能想到巨人学校一夜之间就都停业倒闭了。”现场一位不愿具名的学员家长告诉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自己没有接到巨人教育的任何短信、电话通知，“还好看到家长群有人发布消息，我才来到这里登记退费事宜。”
1年前，该家长就开始在巨人教育给5岁的孩子购买综合素质全能课程，上课校区为巨人学校海淀紫竹院校区，目前她在巨人教育的课时费还剩9999元。该家长向记者表示，巨人教育提供了退费登记，但是工作人员直言公司并没有资金，退费遥遥无期。同时，巨人教育强烈推荐换课的解决方案，“换课并非免费，还需要绑定购买新机构的课时才能换课。”
《致巨人学员的一封信》中表示，高思教育公益承接巨人班课学员2021年秋季未消耗的4次课，并保证享有高思班课学员同等优质服务。此外，目前，巨人教育已与核桃编程、童程童美、溢米一对一等机构协商承接巨人学员未完成课程。同时，巨人学校委托第三方公司北京萌圈圈整合资源，洽谈接收机构，陆续为巨人学校学员提供个性化转课方案。目前“萌圈圈”根据巨人校区及学员属性已累计组建37个在线服务社群。
展开全文不过，多数家长更希望巨人教育能够退费，他们不愿接受转课的解决方式。而换课需要绑定购买，非等价换课，换课后上课地点和教育质量不清是不少家长抵触换课的主要原因。“我已经和多位家长向12345市民服务热线以及北京市教委进行投诉反映，诉求就是能够尽早退费，不过目前仍未得到有效反馈。”
记者从该家长处了解到，不少家长并没有和巨人教育签订合同，不少人是在微信二维码上完成预付款缴费，只有巨人教育内部财务系统有缴费记录。
教培机构频现破产
实际上，巨人教育的关门并不只是个案。8月12日晚，有消息曝出华尔街英语北区销售负责人通知各中心分校校长，公司将于下周正式宣布破产，并要求各校长通知到各个分校员工，尽快办理离职手续。此外，华尔街英语的大量线下门店也已关闭。
8月22日，在全上海拥有15处校区的学科类辅导机构启文教育，在其成立正好10周年之际，对外宣布公司破产。
9月3日，绿光少儿教育在其公众号发布了一则停业公告：绿光教育9月3日起，不再开设任何线上和线下课程，所有校区停止营业，机构还将安排专人专岗处理后续消课事宜。
天眼查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已经有约14万教育培训公司注销。对此，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从外部环境看，在双减政策的大背景下，国家对校外培训机构的治理和规范的政策陆续出台，限制了一些教培机构的不规范发展；内部而言，不少教育培训机构，存在机制老化严重、外部适应性不足等弊端。
“像巨人教育这样官宣停止运转，无法向学员提供教学服务，这一公告从法律角度而言，意味着巨人教育对教育服务合同明示违约。”北京弈明律师事务所李广兴律师对记者表示，对希望退费的家长给出以下方案：第一，找到缴费的培训机构协商进行退费，并要求作出书面的退费承诺，最好有相关的担保措施。第二，协商不成的，就需要迅速到法院起诉同时申请财产保全措施，一旦查封对方财产，将为日后赢得诉讼后的执行提供保障。
“若教育机构宣布破产，人民法院会对破产进行裁定，并指定破产管理人，家长的预付款可以作为债权向破产管理人进行申报，企业剩余财产会按照剩余比例进行兑付，若家长没有签订服务合同，支付凭证也是认定的证明。”他补充道。
转型托管者众
政策影响之下，直接躺下的教培机构只占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教培机构则迅速调整航向，或调整服务内容响应政策调整，抑或直接另谋出路转型其他赛道。而针对K12学生群体的产品，市场上大多数机构将此前的补课业务转型为托管服务。
双减政策出台后，港股上市公司卓越教育集团管理层曾表示，未来集团将继续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并计划利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初步完成转型。集团总裁唐俊京指出，未来卓越教育集团将加快推进业务合规转型，通过布局素质教育领域、探索托管及自主学习新业务、拓展国际汉语新市场，为学生提供多元化的教学服务。
记者以小学生家长身份，实地走访了卓越教育位于深圳市福田区益田路的石厦校区了解情况。从益田路明月大厦进门就可看见指示牌，沿着每格楼梯都贴着“卓越教育”字样的步梯直至三楼，该校区即映入眼帘。
或许是近期询问学生补课的家长比较少，该校区前台三位工作人员对记者的到来感到诧异。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双减政策之后原来的学科补习业务已经暂停，新推出的产品是类托管服务，接收周一至周五每天六点半到八点半两个小时的学生托管，期间会安排老师对学生作业进行辅导，单科每学期收费是3888元/人，周末及其他节假日都不安排上课也不进行辅导。
记者了解到，转型托管和学生作业辅导的机构不止卓越教育。近期新东方在武汉、唐山等地成立新公司，开展校外托管、临时看护服务。好未来成立彼芯课后成长中心，以开设线下课后成长中心为主要业务模式，招收小学生，提供放学接送、餐食、课内作业、自主提升等服务。
市场上，大部分学科类培训机构的转型方向都涉及托管业务。高思教育推出课后托管产品——ASQT体系，除了提供托管、作业批改等服务，还设置了体育锻炼、传统文化与思维训练相关课程。上海学而思1对1针对有升学考试需求的群体推出陪伴式托管，3-5年级有“周末1对1陪伴式托管”，初高中有“周末0压自习室”，并都有相应的配套服务。
预付费乱象引关注
在不少教培机构频频爆雷的背景下，教育行业的预付费模式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市场上的教育服务业务，基本都采用预付费模式，预付时间长短不一，普遍以学期、半年甚至一年为期。部分机构甚至为了迅速回笼资金采取优惠措施，引导客户提前预付两年甚至更长时限的服务。
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师向记者表示，线下教培机构为了加速扩张，对于经营资金的诉求很大，而预付费机制，可以保证教育培训机构的现金流充足。教育机构不断在线上线下大量铺开，在空间维度内将触角伸向更多的地区，收取更多的费用。
他还指出，个别教育机构存在将大量的预付费归拢后，将资金投入资本市场试图进行盈利，形成资本循环。“一旦政策发生调整，或者投资出现失误，都会导致资金链断裂，最终会导致已经支付费用的家长无法得到偿还，以及企业员工的薪酬等其他成本无法维持正常经营。”
事实上，教培机构预付费乱象近几年持续受关注，不断有两会代表提出建议。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就有委员建议加强线上教育机构预存资金监管。
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科协常务副主席、民建北京市委主委司马红建议，加强线上教育机构预存资金监管。“可效仿住房城乡建设委的房屋买卖资金存管业务，建立线上教育机构预存资金监管系统。在线教育机构注册地的教育主管部门与银行合作建立在线教育机构预存资金监管账户制度，通过预存资金管理与监管银行账户定期划拨制度，改善预付资金挪用问题。”
一位家长对记者表示，教育服务预付费模式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就算培训机构不破产，申请退款也是比较难的。该家长介绍，去年他在尚德机构报名在职研究生考试辅导，收费2万元，包含了面试指导和视频学习，但期间一直因为工作忙而无暇上线学习，最终要求退费无果。类似情况还曾发生在孩子的课外辅导班学习上。他希望有关部门或行业监管可以采取措施进行整治，尽快推出并实施行之有效的行业规范，保护消费者的权益。
去年以来，多地政府已经发布相关措施或办法，对教培机构预存资金进行严格监管，大多数采用设立第三方专用账户的方式进行监控。
2020年8月，合肥市教育局同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制定《全市校外培训机构学员预缴费管理办法》。2020年9月，四川省教育厅出台《关于进一步防范化解校外培训机构办学风险的通知》。去年12月，浙江省教育厅发布了《浙江省教育厅 中国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关于加强校外培训机构资金监管的通知（征求意见稿）》。
今年1月，北京市石景山区教委发布预付式消费信用监管和服务平台校外培训机构注册名单。5月，北京教委等四部门联合发布了《北京市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管理办法》。6月，上海市培训协会公布首批培训机构与商业银行实施定期划扣等新型资金监管机制的试点名单。
“从近期案例看，不少关门倒闭的相关教育机构缺乏有效资金监管。目前，多地政府相关部门均出台探索或整顿的相关措施，这可以有效地保护学员家长的资金安全。”李广兴律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