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经济工作会议12月8日-10日在北京举行。会议要求，明年经济工作要稳字当头、稳中求进。在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的双重冲击下，在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下，2022年产业链供应链将遇到哪些挑战？怎样提升供应链韧性来抵御突发性的风险，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如何在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过程中积极推进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
嘉宾
许召元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副部长、研究员
程 楠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规划研究所所长
郭丽岩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综合形势室主任、研究员
■ 主持人 赵姗
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仍待进一步打通难点、堵点
中国经济时报：当前畅通国民经济循环面临的难点表现在哪些方面？
许召元：当前，我国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和投资等各个环节仍然面临一些难点、堵点和需要进一步优化提升的问题。
在生产方面，主要面临低水平同质化供给较多，高品质高附加值供给不够的问题。不少产业的企业数量过多，大中小企业的市场结构不合理，优秀企业难以发挥龙头和引领带动作用。
在分配方面，既存在国家、企业、个人分配不太均衡，个人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占比相对较低；也存在不同行业利润分配不均衡，金融机构利润率高而实体经济利润率低的问题；还存在劳动者内部分配不合理的问题，收入分配还没有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形”合理结构。
在流通方面，主要存在一些地区若有若无的市场保护问题，大而统一的国内市场还存在一定的分割。此外，电商等新兴流通渠道已经充分发展，但部分平台收费过高的问题突出，造成流通成本较高、流通环节不够顺畅。
展开全文在消费方面，主要存在市场监管还不够充分有力，特别是部分偏远地区的产品质量监管还不够，对假冒伪劣产品的打击力度不够，消费者权益保护不够、维权成本较高，消费者对国货的信心仍有待加强，“优质优价”的消费环境还不够完善。
图片来源：新华社
在储蓄和投资方面，主要面临投资潜力缩小和投资意愿不足的问题。我国储蓄率相对较高，这是转化为投资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有利条件，但一方面我国融资成本相对偏高，另一方面传统投资，包括传统基础设施、房地产、工业等领域的投资空间相对收缩，而不少新兴投资，例如新型基础设施、新能源、产业升级改造领域，高效的投资模式还没有形成。这两方面都削弱了投资增长的动能。
在这五个方面中，很多环节的问题近年来已经有很大改善，当前仍待进一步打通的重点主要在生产和分配以及消费环境领域。生产领域重点要解决实体经济盈利能力不高的问题，分配领域要重点解决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较大的问题，消费环境领域重点是要更好地解决“优质优价”和消费者对国货的信心问题。
程楠：国民经济循环包括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等过程，当前保持国民经济循环畅通的难点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加大。党的十九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的讲话中反复强调，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正在加速这个变化。虽然从整体看，新冠肺炎疫情在各国的共同努力下有所遏制，但德尔塔、奥密克戎等变异毒株的出现以及全球疫情和抗疫的不平衡性等，导致各种衍生风险层出不穷，对全球经济带来深远影响。
其次，消费和投资增长势头减弱。受疫情拖累，内需市场持续疲软且恢复较慢。2021年10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9%，比2019年10月份增长9.4%，两年平均增速4.6%；扣除价格因素，10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实际增长1.9%，环比增长0.43%。消费品领域生产恢复较弱，投资动力和能力明显不足。
最后，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不足。在疫情影响下，我国能够在全球率先复工复产，充分证明了我国完备的产业体系、强大的生产能力和高效的组织动员等方面的优势。但不可否认，这次疫情也暴露出我国产业链供应链面临的一些瓶颈短板。以汽车为例，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曾预计，2021年我国因汽车“缺芯”带来的损失预计在150万辆左右。
郭丽岩：从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来讲，针对前期煤炭价格大幅上涨，有关部门推进煤炭增产增供，加速释放煤矿优质产能，完善煤炭价格形成机制，促进煤炭价格回归合理区间，保供稳价取得明显成效，10月下旬以来煤炭期货和现货价格大幅回落。受煤炭价格大幅下降带动，近期钢材、铝、玻璃、纸浆、PVC、甲醇及煤化工产品等价格也大幅回落。
当前，部分大宗商品和原材料价格仍高位运行，因为产业链条长、市场竞争激烈，传导影响逐步衰减，终端消费品价格变化相对有限。从近期涨价的部分消费品看，大多数企业自行消化了部分涨价压力，终端产品涨价幅度并不大。针对于此，要关注原材料价格高位盘整对下游行业企业生产经营的影响，对超出了成本承受力的行业领域和企业主体，尤其要强化帮扶力度，多措并举以持续精准纾困（见表）。
保障有效的基础产品供给
是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的关键
中国经济时报：在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的双重冲击下，在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下，2022年产业链供应链将遇到哪些挑战？
程楠：2022年，在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下，我国产业链供应链面临以下三大挑战。
第一个挑战来自如何保障稳定的初级产品供给。我国作为全球制造业大国，对世界制造业贡献比重接近30%。如此庞大的制造能力，离不开石油、铁矿石、铜等初级产品供给。但部分能源和矿产的进口依存度过高，已经突破安全警戒线。如何保障有效的基础产品供给，是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的关键所在。
第二个挑战来自如何形成高效的技术创新体系。过去我们更多依靠资源、资本、劳动力等要素投入支撑经济增长和规模扩张，这种模式已经难以为继，要推动产业链供应链的转型升级，必须转向创新驱动的发展模式，解决技术来源和创新效率等问题，如何用好科技人才、激发企业活力、发挥科技创新的引领作用，是当前产业链供应链面临的突出挑战。
第三个挑战来自如何实现供需高水平动态均衡。产业链供应链连接着供给和需求两端，目前看供需两侧还有很大调整适应的空间。一方面，随着收入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变化，消费潜力正在释放；另一方面，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入深水区，如何建立有效的信号传导与价格形成机制，实现供需高水平动态均衡，是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根本。
许召元：近年来，我国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性和竞争力不断提升，但2022年，随着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和不确定，产业链供应链还将面临不少的挑战，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可能再现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和效益下滑的问题。从外需看，由于2021年我国对外出口前所未有的高增长，2022年将面临高基数下出口增速可能显著回落的压力；从国内看，随着我国工业化城镇化水平不断提升，当前传统基础设施投资潜力弱化，房地产供应持续投资增长可能放缓，而工业生产能力持续提升，部分行业可能会出现竞争加剧和效益下滑的困难。
二是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的隐忧可能更加突出。2020和2021年由于全球疫情影响和供应紧张，美国对我国部分领域的供应链管控有所放松，没有如2018、2019年那样持续加码，但美国将我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的态势已经形成，并正在拉拢更多国家统一对我国中高端产业进行打压，2022年有可能对我国更多领域的关键零部件供应形成更大的安全挑战。
三是对实体经济优质生产要素的供应还将存在不小的挑战。产业升级需要越来越多的优质生产要素，包括科研力量投入，包括优秀的企业家和经营管理人才，还包括优秀的技工等高素质人才队伍。但近年来高素质劳动力不愿意从事实体经济、不愿意下工厂，制造业企业招工难问题仍然突出存在，可能持续影响产业链供应链升级。
郭丽岩：受到世纪疫情冲击后，我国依靠自身完整而齐备的工业体系，在全球率先实现全面复工复产，2021年以来一直将出口维持在高景气度区间，出口结构也持续优化。1—10月份，货物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长22.2%，其中，出口同比增长22.5%，民营企业进出口占比接近五成，机电产品进出口占比接近六成。预计海外疫情仍然有所反复，国际港口拥堵、航线运力紧张等情况在一段时期内仍将扰乱全球供应链稳定，我国生产企业和航运企业依然要面对全球供应链紊乱和海运费居高不下等困难和挑战。展望2022年，国内相关行业企业将以自身发展的确定性应对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我国将在支撑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有效运转、保障全球市场有效供应方面，展现更多大国担当。
多措并举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
中国经济时报：在全球遭受疫情冲击导致大宗原材料价格大涨的情况下，我国全产业链的部分环节依然较为薄弱。在提升供应链韧性来抵御突发性的风险、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方面，您有哪些政策建议？
郭丽岩：中央经济工作会强调，要正确认识和把握初级产品供给保障。目前，我国部分初级产品的对外依存度还较高，要多措并举保障初级产品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一是着力稳定国内原材料生产和保障供应力度。完善国内初级产品供应链建设，做深做细强链补链工作，拓展替代性来源，降低对单一来源的依存度，确保关键资源供应安全。加大国内矿物等初级产品的勘探开发力度，合理提升国内矿石使用量占比，增大再生原料回收和循环利用规模，强化国内稳定供给能力和效率，以增强供应链韧性和抗冲击性风险的能力。二是进一步健全初级产品储备调节和应急保障供应机制。优化黑色系商品、有色金属、油气储备体系和提升调节能力，加快推进多层次储备体系建设，通过市场化机制引导更多社会资本参与储运设施建设、运营和维护。优化市场化收放储机制建设，通过稳定供应有效平抑价格大幅波动。
在疫情防控和应对外部复杂环境变化过程中，提升供应链韧性关键是要依靠市场主体的草根韧性与蓬勃生机。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不断健全完善，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行动持续开展，要进一步推动市场主体的高质量发展，通过降本增效有效控制风险以提升竞争力，通过主动加大科技创新投入以增强内生新动能，通过转型升级沉着冷静应对外部冲击，尤其是要抓住新机遇拓展外部市场空间，同时也要坚持履行社会责任。
同时，要用好现代金融工具，提升重要大宗商品的价格影响力，引导和鼓励实体企业更多运用期货进行风险管理，增强应对周期性调整和外部冲击的能力。
许召元：作为全球超大规模经济体，我国有着其他国家不可比拟的优势条件，有着较大的腾挪空间，具有不断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有利环境。
一是建议加大改革力度，优化市场环境，促进企业效益增长。例如，要解决不少行业企业数量过多、低水平同质化竞争较重的问题，就需要打破不少地方普遍要求企业在本地设立分厂的现象，还需要进一步优化兼并重组的体制环境，促进低效率企业及时、顺畅地退出市场，促进生产要素向优质企业集中。
二是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我国既要加紧进行科技攻关，防止关键产业链和产品的“卡脖子”风险，也要坚决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力度，用高水平对外开放实现我国发展和其他国家的共赢。我国内需巨大，即使今后产业力量增强，也不可能什么产品都在国内生产，还需要和其他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长期互利合作。要坚决落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推动制度型开放，落实好外资企业国民待遇等要求。
三是要着重提升制造业核心竞争力。我国制造业综合生产效率、综合竞争力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对此，既要通过更多的产业基础再造工程和“专精特新”企业培育，加快“补短板”进程，也要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引导和支持中小企业的数字化智能化改造，还要重视持续提高制造业工资水平，增强对劳动力的吸引力，不断积聚高素质人才支撑高品质制造业发展。
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的方向
是绿色低碳智能化发展
中国经济时报：国民经济循环畅通的关键问题在于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在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过程中积极推进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应从哪些方面着力？
程楠：推进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切入。
一是形成先进技术的迭代升级。无论是传统产业的升级，还是新兴产业培育，都离不开关键技术。从技术供给看，要通过持之以恒的技术研发，形成生产一代、开发一代、研究一代、储备一代的良性发展格局。同时，以应用需求为牵引，积极拓展应用场景，尤其是新一代信息技术类产品，要用规模化应用带动技术产品迭代升级，不断完善产业生态体系。
二是培育壮大一批现代化企业。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离不开企业的现代化。一方面要进一步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在更高层次和更广范围内推进结构调整和战略重组，加快培育一批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与国际先进企业同台竞技。另一方面要切实发挥量大面广的中小民营企业的作用，支持民营企业借用现代化管理理念和数字化技术进行改造提升，向“专精特新”方向发展，增强企业的核心力。
三是创新现代化的组织模式。受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影响，无论是技术创新还是生产组织，都从过去单点式、分散化模式向平台型、网络化方向转变，这种组织模式的变革，将极大提高技术创新效率和生产组织效率，从而有效应对快速变化的外部环境和风险挑战，并在日益激烈的竞争中抢占竞争的主动权。
郭丽岩：今年以来，“三新”经济相关指标亮眼，高技术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增速、高技术制造业PMI等均领先，新能源汽车、工业机器人、集成电路等绿色低碳智能化发展相关的产量增速很快。展望2022年，要进一步强化“三新”经济成长对经济持续稳定恢复和加速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有力支撑。引导和鼓励相关行业企业在增强自主可控能力、以创新赋能产业基础再造方面进一步发力，力争在突破产业链瓶颈和促进高技术应用等方面取得更明显成效。
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的方向是绿色低碳智能化发展。新基建要尽快跟上智能化产业链延伸和智能化消费市场发展的步伐，激活更多市场新业态、新动能、新模式，打造安全可控的市场发展环境。例如，加快新能源汽车产业和车网互动基础设施建设，推动人、车、路、网协同的智能交通产业链发展等。在培育绿色低碳智能产业链发展的同时，也要关注镍、钴、锂等产业链所需关键金属的供应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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